贺辉才

我的老家在白云深处的大山里，村庄坐落在崇山峻岭的峡谷中，坐北朝南，背靠一座竹山，前面流淌着一条小溪，小溪上横跨一座石拱桥。跨过拱桥，更是连绵两千多亩的竹林。小溪竹林村庄就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

一

春天来了，暖风吹拂，小鸟鸣唱，大地复苏了。小草在路边在田野土坡悄悄地探出头来，继而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一片片新绿映着土垄上白色的萝卜花以及满田满坡的黄色油菜花，象一幅幅美丽的图画。继而，红色的桃花也开了，白色的杏花也开了，紧接着后山竹林里杜鹃花也开了。真可谓百花盛开，争奇斗妍，美不胜收。

一场春雨过后，令人惊喜让人期待的是春笋破士而出了。这时，我们这些儿伴最喜欢去竹林，去寻找春笋，看谁发现的多。只听到有人在大声喊，这里有一个，那里也有一个。我站在的地方原本还没有笋，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搔脚板，痒痒的。低头一看，一个笋正在我脚底下冒出头来，惊喜之际，我欢呼着，笋顶我的脚板了，快来看呀。竹笋争先恐后破土而出，匆匆地往上窜。妹妹们总是缠着我去挖春笋，我带回竹笋也捧回一大把红杜鹃，我把大把大把的红杜鹃插在她们头上衣襟上，让晨露沾湿她们的衣裳，她们笑得灿若鲜花。

春天是个万物勃发的季节。小鸟在欢唱，昆虫也在蠕动。水牛吃饱了绿草，也开始发膘。有几个小伙伴是放牛娃，他们看的牛是几头强壮的牛。我当时闹着要放牛，却是一头又瘦又小的牛。我们很羡慕战马，雄纠纠，气昂昂，奔驰在大地上。可我们南方山区，只有牛没有马。小伴们心血来潮，学电影里策马奔腾的情景，骑上水牛当战马，扬起竹枝，拉紧疆绳，用脚夹紧牛的腹部，作好冲锋前的准备。有人一声令下，大公牛昂首奋蹄带头奔跑，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几头牛，只有我骑的牛跑不快，还气喘吁吁。本来在比较宽的路上跑，忽然大公牛失控了，带头闯进了竹林。正在疯长的竹笋，被这些牛冲撞践踏了许多。

有人报告了生产队长七爷爷。七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人高大魁梧，力气大，声音宏亮，一副严肃正义的表情，全村人既尊敬他，又怕他。这事七爷爷知道了，那还了得。七爷爷二话不说，就下令立即把我们抓起来关进柴房。可儿伴们有人害怕，有人还沉浸在冒险的快乐之中。等到我们承认错误并立下保证，才放出来。真是少时不懂事，不知愁滋味。

二

夏日到了，小溪又成了我们的天堂。月色下，我们趴在石拱桥上，倾听小溪叮咚叮咚的流水声，与清风明月相辉映，仿佛置身于画境中。大白天，小溪可热闹了，孩子们光着背捋起裤管在捞虾抓鱼摸螃蟹。小溪有一种珍贵鱼（俗称石湾鱼），鱼肉细嫩，鱼身上印有淡淡的银色花纹，在水里灵巧，一抓它就溜走了钻进了石洞里。调皮的孩子想出了绝招，将水围起弄干，石湾鱼挣扎几下就任孩子们摆布了。每当有人弄到了石湾鱼，就像过节一样奔走相告。一家煎石湾鱼，全村都能闻到香味。家人们把香喷喷的鱼送邻居来分享，还要说这是我家那野小子弄的，语气中充满自豪感。可是我没能让家人分享过这种自豪感。我抓不到石湾鱼。我的妹妹们总是挖苦我，直到如今一提起老家的石湾鱼她们还要揭我的伤疤。                         

为了自信，我有一次真的弄到石湾鱼了。我找到了一位好朋友，达成了一项协议。他抓鱼我替他做作业。当我提着沉甸甸的一桶石湾鱼回家时，我的家人好高兴呀，妈妈用心煎好了鱼，让浓浓的香味在空中飘荡，选取了好的石湾鱼送给了邻居，故意提高了嗓子说这是我家那小子弄的。可是有一调皮小子当面告了我，我的妈妈好难堪呀，喃喃地说真是个书呆子。

三

山区的气候是夏天凉爽，晚上有时要盖薄棉被。秋天早晚凉快，大白天天朗气清，即使秋老虎也不是热得很厉害。秋天也是山区最繁忙的季节，挖红薯，收稻谷，摘橘子，摘茶子。小伙伴们要屁颠屁颠地帮家里干农活，在外面疯的时候少了，闯祸惹大人生气也少了。

可是冬天来临，天气骤然冷下来，农活也少了。那漫长的冬天，儿伴们又有活动了。我们山区过去有农忙农活农闲习武的传统。一到了冬天，村里就在正厅屋烧起一堆柴木，围着柴火，儿伴们坐桩的坐桩，打拳的打拳。都有武术师傅指导。我们村有习武传统，祖上出了文秀才，也出了个武秀才。到我们小时候，请的师傅是羊业贺家的。我村与羊业贺家有渊源，同一个姓氏同一个祖宗，我村还是从羊业贺家开枝散叶搬过来的。所以，本家师傅格外卖力，对我们要求很严。

从基本功开始，蹲马步。老实一点的，安安静地蹲着，尽管手在颤抖脚也在颤抖，还是坚持坚持再坚持。室外北风呼啸，寒风刺骨，屋檐嘀水成了冰串。可室内，儿伴们大汗淋漓，有人光着膀子，大有想成为“把式”的劲头。可有几个儿伴，偷懒耍滑，等师傅不注意时，坐地上休息了，还在偷笑。当师傅发现后，免不了挨罚。

紧接着是学习打拳。我们习的是南拳。武术界有南拳北腿之说。其实南拳也有很多派别。我所知道的盐沙罗家的南拳就与我们学的不完全一样。先学练四套基本拳。即：八仙飘海、捋袖过江、小马步、大马步。一般的人就练这四套拳止步。再练就是提高班，甚至现在流行的高研班了。这四套拳要打得有模有样，得苦练几年，方能出村走街表演。除了练拳外，还有十八般武艺，我们只学了短棍、长棍、双刀、单刀、大刀等。儿伴们每人只选择一至两项练习，为春节表演做准备。我们早早地盼望春节，除了有少得可怜压岁钱，有新衣服穿，主要是山村春节气氛热闹，儿伴们可放肆玩。

春节到了，家家户户贴上了红对联，有几户还挂上了红灯笼。村里有龙灯队狮子队武术表演队锣鼓队组成众多人参与的春节联欢队伍。先是在本村表演，再到邻村表演，一直到元宵节。图的是喜庆，图的是热闹，也加强了与邻村的友谊。正月初一就在本村首演。龙灯从正厅屋出发，从村头游到村尾再回禾坪上。每到一处，都有鞭炮迎接。儿伴们跟在龙灯后欢快地跳着玩着。龙灯在禾坪上舞动，两个狮子翻滚跳跃，龙狮配合相当默契，可谓龙腾狮跃龙狮呈祥。锣鼓声呐喊声掌声此起彼伏，不断地把表演推上高峰。紧接着，武术表演，首先出场的是十多个儿伴们表演八仙飘海，讲究整齐划一有节奏有力量。别看这些玩童平日里不听话，可集体表演时，硬是卯足了劲，把每一个动作做到规范，得到全村人的笑声鼓励。

几个大人分别表演了捋袖过江、小马步、大马步。大人们的拳打得出神入化，达到一定的水准。我一位伯伯在村里算是一位把式，他耍长棍是一绝。还有一位伯伯，人高大力气大，他耍的是大刀。他一出手，大刀一挥，就镇住了全场的人，全村人屏声静气观看完他的表演，随即掌声响起，大伯还羞答答地致谢。接着上场的是一位叔叔，他本是一名教师，却练就了一身武艺。他耍单刀又耍双刀。非常熟练，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最后一个节目是精彩压轴节目，就是跳桌子。这与体操中跳马相似，与杂戏里一些节目雷同。跳桌子要灵敏轻快，胆大心细。我不是英雄，但还是有我用武之地。该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所有的自悲荡然无存，所有的自信油然而生。先摆一张大八仙桌，十多个儿伴加几个大人，排队跳。这就象大赛前小跑一下，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已经摆上了两张大八仙桌，跳的人数只是七八个了。嘿嘿，我当然是其中一位。这不算什么。有人喊，上三张大八仙桌，它的长度相当于两个乒乓球台子长。要跳过去必须换三次手。一般人只有止步了。只有三个人应战。我骄傲地说我是一个，另两人都是我的叔叔，只是辈分大一辈，年龄一个比大一岁，一个比小一岁。一个叔叔轻松地跳过去了，我也轻松地跳过去了，且姿势很漂亮。另一个叔也跳过去了，但挂了边。按比赛规则应判没过。接下来跨桌子。我能跨过一张大八仙桌，能跳马式跨过两张大八仙桌。最后是桌子上栽树。我与一个叔叔可在桌子栽树跳桌子角达十多种花样，我们俩一前一后围绕桌子转，赢得热烈的掌声。

虽然我生在山区，自然条件差，生活也不富裕。但山清水秀，滋养着我，纯朴善良的亲人培养了我，朴素的民风影响着我。让我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的快乐时光。那时真的是野蛮生长，尽享欢乐，不知愁滋味，现在回想还是甜蜜的味道。

责编：梁昕

来源：耒阳市融媒体中心